原创 铁铁铁铁铁鱼 风雨无 2023-08-22 17:00发表于北京

我曾经在下大雪的时候来过威海，海边有个村子，村子里有一些海草房子。古朴又可爱，落上雪就更加的胖了。

一群胖孩子站在雪地里，乱蓬蓬的头上盖着厚厚的雪帽子，走在这里要小心些，怕它们站起来就跑了。

头顶上还呼呼冒着热气。他们都是石头跟贝壳垒的，敦实可靠。不远处海滩都结了冰，它们就这么守着一群天鹅在这里过冬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这曾是我做过最好的梦。

元元姐姐裹着个军大衣在村口等我，抄着手，领口鼓鼓的，她见到我就说，哎呀冻死了。

我说车有点不太好走。她说，我要的酒，你给我带着了吗？

我说带了。她抄着手在雪地里走，领口动了几下，钻出一个猫脑袋来，冲着我嗷嗷叫了两声。

我问她，它还是不会喵喵叫是么？

她嗯了一声，用下巴把猫塞回去，趿拉着棉鞋在雪地里走，样子有些懒散，走的有些像个渔妇了。

后来我总在下雪的时候想起她。

那些可爱的房子有一座是她的，她后来做律师，赚一点钱。就在这里买了一座小院子，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就在这猫几天。

她打电话让我来看看冬天的海，顺便带一些威士忌。她带来的酒都喝完了。

她说我来的总要比快递快，我说是，无论天南海北。

她说，当心色字头上一把刀。

元元姐姐，你不知道，我早就死了。现在的我，不是原来的那一个。现在的我，有一天也会死去。

我的背包里全都是酒，没有其它。长途跋涉，没打算停留太久。

元元姐姐很怕冷，小时候冻坏了。所以她长大了，无论在哪，首先要暖和。这个屋子被她精心收拾过，是一个杰作。

北屋里有一个巨大的炉子，炉子有一面是玻璃。透过玻璃，可以看见正在燃烧的火焰。

炉子旁边有一张巨大而又柔软的沙发，她邀请我坐下来。一边脱下军大衣，那只猫从她胸口跳下来，趴到炉子旁边。

我一瓶一瓶得把酒拿出来，摆在桌子上。她拿了两个杯子，跟我说干杯。

她说着这里的天鹅，我看着她的脸，胡乱扎着的头发垂在眼角，被火烧的发红，猫儿走过来，一头扎进她的怀里。

我一身疲倦，听着她说那猫儿叫肥虎，只会嗷呜嗷呜的叫，我就那样在沙发上睡去。

醒了的时候，元元姐姐在开一只粉色的贝壳。

那是一颗漂亮的蛤，被酒淋过，微微开启，漏出一些洁白又粉红的肉，散着一些白兰地的味儿。

那美丽的贝壳肉之间，有一颗小肉舌儿，她用指头捏住那小珠儿，指尖沾满了化开的雪。

空气这样湿润，让玻璃窗上起了雾，雾凝成水珠，一道道的流下来。她靠着窗边，那水就落在白腿上。

那蛤的舌尖被捏的颤栗，又想抽回去。

元元姐姐怕冷又怕热，炉火熊熊，她收拾那贝，额角一丛细密的汗。

她决定盛情招待，用酒跟这美丽的贝。

那猫儿看见我醒了，嗷呜叫了两声，元元姐姐吓了一跳，那贝受惊，一下把她的手指夹住，吸着气，疼的脚尖儿都绷了起来。

她需要帮忙。

那贝壳咬的紧，又滑腻，那猫儿凑过来闹，让我手忙脚乱。

元元姐姐小时候跟我说，她是一条美人鱼，因为她的两条腿上有两道长长的线，她说这是她从海里来到人间时，尾巴从中间分开，变成了腿。

我问她来人间做什么？

她说不知道，就是来逛逛，来撒撒野。

我小时候经常在大雪里见到她，却从未见过她的父亲，我对此深信不疑。

她有一些淡淡的盐味儿，跟那贝壳一样属于大海。

那蛤开了，颤着放弃了挣扎。它也醉了吧，粉红湿润，一览无遗。

用白兰地渍着，香艳极了。挑它的舌尖儿，肥且多汁。

今日，海洋之神绝不会饶恕我，我听见那波涛汹涌，拍碎了海上的冰，天鹅冲天而起，啸叫着盘桓。

天鹅是神使，它高昂着脖颈，撕开大雪，都还没回过神来，它就冲出来，看见那肥蛤儿美极了，起了坏心思。

它伸着脖子去捉那嫩肉，蛤儿却夹住它。元元姐姐抱住那鹅，许下很多话。

元元姐姐笑着骂你这畜生可真放肆，放肆吧放肆吧，敢不敢再放肆些。

然后她又说，人本来就应该这样放肆不是吗？

唉，元元姐姐。我长大以后变得懦弱，丑陋，贪婪成性，我用了无数种办法，想获得我的人生，可时至今日，除了臭名昭著，一无所获。

元元姐姐，我去过很多地方，每一处我都留下一个童年的残骸，把它们埋在土里，时至今日，童年的尸体已被瓜分殆尽。

我越来越沉默，辛辛苦苦的做了很多错事。再无勇敢傍身，这让我难过。

我卖掉我的眼睛，我的头发，给那些路过的陌生人。时至今日，空留白骨一具，送你生火。

她说人生啊，人生啊。第一不可戒酒，第二不可戒色，第三无论干什么，痛快些。来来来，再痛不必相爱，要尽兴。

我们喝了很多酒，就在火炉旁睡着了。天鹅走了，雪落进来。猫儿湿漉漉的。

这里无神降临，一切由她。她用洁白的贝与酒，灌溉我的骨头，血肉开始生长。我浑身痒痒，咚咚作响，似有雷声。

我曾在下大雪的时候来过威海。元元姐姐给了我一把钥匙，在冬天，它能在海边的村落里打开一扇门。

房子胖胖的很可爱，门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神殿，是人生片刻放肆之地。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尽兴。

元元姐姐说，那天我读过你的一首诗，

“破庙三千法，无一是长生。”

她说我把它送给你，其实我更喜欢另一句，

“大风需酒解，狂醉算无穷。”

后来，我每过一段时间，都会背着一些酒去，偶尔在下雪的时候会看见天鹅，却没有贝。我带来的酒，喝一半，留在这里一半。

她再也没有来过，她似乎在哪都是放肆的，她并不需要这里，她拥有一整个可以肆意妄为的世界。

偶有她的音讯，看到的都是她在撒野，都是精彩人生，我从未试图找她。

十年以后，这里的酒越来越多，房子越来越旧。我怕那房顶的海草塌了，带些东西来修补。

那天门没锁，我充满期待的推开那扇门。

她躺在那张沙发上喝酒，在开一只粉色的贝。她依然年轻放肆，依然湿润，充满醉意。

我过去抱住她，她说，

“劫后余生，前来与你做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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